天己經大亮，濟南城再次人山人海，皇上祭天白蓮教作亂之事己被全城百姓知曉，有一種聲音，皇上是真命天子，連老天爺都相助，白蓮教作亂，該誅。

先前白蓮教便己失人心，此番誰還會再信這邪教？連教主都被抓了。

孟知祥等一些白蓮教教徒，被押送在囚車裏，接受百姓們的唾棄，爛菜葉子，碎石子，汙穢之物紛紛砸向他們，暈過去的孟知祥漸漸醒了過來，他明白自己身處之地，勾唇一笑，他沒有什麽遺憾了，昨日他己經見到了主子，不過連累了這一幫兄弟。

孟知祥睜開雙眼費力的朝左右囚車看去，每一個人他都認識，都是過命的兄弟，罷了，黃泉路上能結伴也是一種緣份。

然而，他又見一白衣女子，披散著長發，躺在車裏，無聲無息，那女子全身是血，白衣己然成了血衣，連著臉上皆是血跡。

馮沅？

怎麽會是馮沅？

孟知祥猛的一驚，想起昨日皇上與他說的話，皇上以自己的性命換來馮沅活著，朱棣不是己經答應過了嗎？為何她還會在此？

孟知祥突然明白了，朱棣出言反而了，這個小人。

他激動，他悲痛，他無力，他憎恨，他淚流滿面，突然大叫一聲，吐出一口鮮血。

他迷迷糊糊，他恍恍惚惚，他被拖上了斬臺，他似乎聽到百姓們的歡呼聲，他似乎聽到百姓們的唾罵聲，都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，馮沅，皇上唯一的血脈也不能保住。

他痛恨自己，為什麽要將她帶到采石廠？為什麽要尋她？

是他害了她呀。

他拼命的伸出雙手，想去摸摸身邊依舊暈死的姑娘，她受了多麽嚴重的刑才會如此，他們怎麽這般殘忍，對一小姑娘下如此重的手。

他想告訴她，別害怕，有他陪著，黃泉路上，他會為她披荊斬棘，不讓一切妖魔鬼怪近身。

然而，當他的手真的觸摸上她時，她似乎受驚，緩緩的睜開雙眼。

”小沅......“

喊出的話卡在嗓子裏，她不是馮沅。

雖然像極了馮沅，但的確不是她。

孟知祥再次驚住，“你？”

讓他更為驚訝的是那姑娘卻是笑了，她的笑容很好看，雖然看上去很年輕，但眼角還是有了皺紋，此女應該有三十來歲了。

“你是孟知祥？”

“你認得我？你是誰？”

那婦人說話很吃力，每一個字，都像是會要了她的命。

“不認得，聽說過，但黃泉路上，能與你這樣的英雄相伴也是緣分。”

孟知祥聽她說自己是英雄，不由得自嘲一笑。

婦人道，“那位姑娘叫馮沅？“

孟知祥又是一驚，看著這位迷一樣的婦人。

婦人卻列開嘴笑了，那笑容竟然帶著期盼，對死亡的期盼，“反正我也不想活了，也活不了了，能換她一命，我很高興。”

“你到底是誰？“

婦人喘了兩口粗氣，想說什麽卻再也無法開口，因為她實在傷得太重，適才的那些話，倒像是回光反照一般。

她搖了搖頭，突然一口氣未能提上，便緩緩的倒在了地上。

施刑官還是念著朱棣的旨意，無非是他們這些人做惡多端罷了，孟知祥一句也未能聽進，忽爾他也笑了，對著那婦人，道了一句”多謝。“

不錯，那婦人並非馮沅，只是一個犯了死罪的人，被穆雲熙從濟南城大牢裏尋得，有紀綱的默許，便這般“大搖大擺”的蒙混過關了。

這日共處斬白蓮教徒數十人，可謂是血流成河，天空陰沈沈，很快就下起了雨，大雨下了兩日都沒能將刑場上的血沖洗幹凈，白蓮教餘黨並沒有出現，從此在很長的時間裏，白蓮教銷聲匿跡，不過，江湖上仍有他們的傳說，據說唐賽兒與李長老，發出追殺令，誰能取得叛徒謝坤的人頭，誰就是新的白蓮教教主，這是後話了。

處治了白蓮教朱棣回京，隊伍浩浩蕩蕩，百姓夾道歡送，朝廷大獲全勝，卻也是幾人歡喜幾人愁。

回京後，自然是要論功行賞，穆雲熙被提為錦衣衛副指揮使，僅在紀綱之下，朱棣甚是看中他，還特授於他教導幾個年幼皇子的騎射功夫。

那位微不足道卻敢為朱棣擋刀的小太監小林子，被直接調到朱棣身邊伺侯，也深受朱棣信任。

至於紀綱賽哈智等一些官員皆有受賞，特別是紀綱，朱棣讚他，此番泰山之行，錦衣衛表現甚為英勇，賞賜珍寶無數，一時間風頭更甚。

滿朝皆有賞，滿朝皆高興。

禦書房，漢王低頭垂眸的立在階下，被朱棣劈頭蓋臉的一陣大罵，哼也不敢哼一聲。

“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麽，你在打什麽主意。”

“朕讓你對付白蓮教，你卻一心與太子作對，用朕手上的刀，錦衣衛呀，你到是用得順手。”

“周新死了，葉宗人降職了，楊士奇告老了，解晉入獄了，這一樁樁，那一件不是針對太子而去？”

朱棣左右踱步，越說越氣，最後來到書案上，持起一本奏折便朝漢王打去，漢王連脖子也不敢縮，生生受著。

“你做的這些事，還要朕來給你擦屁股，這倒罷了，朕想著只要你能將白蓮教鏟出，將朱允文找出來，朕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，可你呢？泰山之上，還是要讓朕親自出馬，那麽朕要你做甚？”

漢王一驚，“咚”的一聲跪在地上，“兒臣有負皇上所托，兒臣該死，望皇上責罰。”

“你以為朕不會罰你？”

漢王一動也不敢動，朱棣還要打他，但見他雖然惶恐，依舊有一番不凡的氣度，這像極了他，朱棣舉起的手又生生落下來，“你去北京，幫朕督察新都所建之進程，朝廷之事先不用管了，你若再不安份，朕絕不輕饒。”

“是。”

漢王領命。

“滾。”

漢王緩緩而退。

漢王回到漢王府，又將這氣撒到朱瞻圻身上，朱瞻圻聽了皇上的旨令，先是一楞，最後還是輕輕的笑了。

“你還笑？”漢王氣不打一處來。

朱瞻圻笑道，“父親，皇上對父親還是很看重的。”

漢王瞟了他一眼，朱瞻圻道，“試想，皇上生了這麽大的氣，卻仍讓父親去北京，而不是去藩地，說明了什麽？再者那北京乃是吉祥之地，當年皇上可是在北京起兵的。”

朱瞻圻意有所指，漢王便沈默起來。

朱瞻圻見父親心動，心裏冷笑，但更加明白，與太子新一輪的爭鬥即將開始。

同時，朱瞻基在太子東宮伺疾。

皇下賜了許多物品，李安親自送來，順便探望太子病情，太子起身謝禮，李安立即扶起太子，笑道，“皇上說了，太子身子不便，不必謝恩。”

太子又朝李安一禮，“也得多謝公公走這一趟。”

李安笑道，“奴是奉皇上之令來探望太子。”

太子道，“蒙皇上掛念，煩公公代為轉告，就說兒臣無礙，他日兒臣大好了，再去向皇上請安。”

李安按了按太子的手，“如此，太子便好好休息。”言畢，便也離開，太子立即令人相送。

太子看著那一排排的物品，感激道，”皇上厚愛呀。“

然而，朱瞻基卻沒有那麽樂觀，“父親不覺得此事有待考究嗎？”

“嗯？”太子被扶著上榻休息。

朱瞻基道，“皇上令父親代為祭天之事。“

太子聽言頗為得意，“能有什麽考究？”

朱瞻基想了想，便將夏原吉的分析告訴了太子，太子一聽急了，嗖的撐起身來，“果真是這樣？”

朱瞻基道，”其實皇上早在白蓮教安有眼線，並且由漢王來連系，如此重要之事，皇上為何不說與父親聽？“

朱瞻基並非埋怨於朱棣，相反，他是十分崇拜朱棣，但事關大局，他又不得不多加小心。

太子聽言一時說不出話來，嘟嚕道，”或許皇上知道漢王會比我做得更好......“說完臉色也白了。

朱瞻基又安撫太子，”父親不必擔心，一切有兒臣，還有大臣們呢。“

太子倒也嘆氣一聲，與漢王之爭也非一日兩日了，若有可能，他寧願與漢王這個兄弟好好相處，只要他無二心，他一定會真心對待，但皇家之事又豈能按他的意願，不管怎麽說，他都不希望看到與漢王爭鋒相對的那一日，他緊緊拉著兒子的手，“瞻基......為父知道你有才能，大臣支持你，皇上也器重你，但漢王，你也別太狠心了。”

朱瞻基一怔，忽爾苦澀一笑，“父親呀父親，並非我狠心，而是怕漢王狠心呀。”

朱瞻基出了東宮，遇見了穆雲熙，穆雲熙依規據施禮後便要離開，朱瞻基緊追兩步，“穆大人。”他喚住了他。

穆雲熙停下腳步，轉過身來，“殿下有什麽吩咐？“

“她......還好嗎？”朱瞻基結結巴巴的問來。

穆雲熙聽言一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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